禮貌周周 (下)

上文提到周禮茂先生的自選集內﹐雖收錄了四十五首他入行二十年來的精彩作品﹐然而周先生曾是香港首席填詞人(92-94年獲三連冠最佳填詞人大獎)﹐產量豐沛﹐自選集以外﹐仍遍佈不少光芒四射的「滄海遺珠」﹐待人重拾細賞。前文淺嚐輒止地談及五首這樣的「網外之魚」﹐今篇繼續上路﹐慢慢瀏覽周禮茂先生筆下躞蹀萬千﹑晴雨同樣動人的風光景色。

6 談情說愛 (1996)

「也許該這麼想
男共女　同下注　
賭最後兩個世界
或隔開　或靠依
戀愛故事　
到最後怎樣終止
現在也許太在意」

因為華星唱片風流雲散﹐版權一度成謎﹐周先生為華記眾星所填的歌詞﹐遺憾地沒法被羅列於自選集中﹐包括Mi較前期的《熱愛島》。《熱愛島》是奇才江志仁CY Kong 的傑作之一﹐將電子音樂﹑爵士﹑J-pop﹑及拉丁島國舞風共冶一爐。喜愛《熱愛島》這首以頂真法作結構的歌詞﹐內藏推骨排般無懈可擊的「邏輯」﹕「島上栽草﹑用草織帽﹑戴帽插花﹑熱愛碰到﹗」﹐有種摘瓣驗証﹑「愛我不愛我」的可愛天真。鄭一口氣連珠炮發﹑絕不欺場﹐歌意青春得很﹐和專輯的點題主打﹑嬈媚入骨的《十誡》彷彿南轅北轍﹐讓鄭展現她能正能邪的versatility。

及後Mi 從華星過檔華納﹐周為她寫了一系列以「性別」作主題的主打歌曲﹕《男仕今天你很好》(1995)﹑《小心女人》(1996)﹑《非男非女》(1997)﹑一針見血地探討都市兩性欲拒還迎﹑相生相剋的關係。因為三首作品均以第三身作narration﹐較之SL的《都市系列》及PL的《情慾系列》﹐多了一點冷眼旁觀般的理智客觀。

1996年華納兩位一姐SY及Mi破天荒合唱《談情說愛》﹐也造就了「三筆管」中的周禮茂及潘源良雙劍合璧。《談情說愛》旋律溫馨動聽﹐兩位一姐本來各具風格﹐但合作起來竟然相輔相成﹑意想不到地合拍﹐尤其真假音對易部份甚考唱功﹐兩人卻隨手輕舒﹐如春風吹拂﹐各擅勝場。周潘二人的筆力深厚﹐然而各有慣用的表達方式及詞語結構﹐這首歌中哪一段是出自誰的手筆﹐可說是對樂迷的一個小測試。

7 急色鬼‧愛出位 (1993)

「如跳著紅番的土風舞嘩啦
十隻在熱鍋的蟻燒燙腳瓜
是你 是他 燙得叫媽媽
望你 望他 笑得我哈哈哈」

周先生筆下出色的作品太多﹐《李香蘭》﹑《靜夜的單簧管》﹑《繾綣星光下》﹐很多均已名正言順﹑理所當然地收錄於自選集內﹐傳芳萬代。然而填詞界一如其他行業﹐也有身不由己﹑急就章出貨的脆弱時份。隱惡揚善原是美德﹐然而入行二十周年回顧﹐也好應該將一些比較難登大雅之堂﹑言之無物的作品﹐解放出來重見天日。個人認為周先生寫給寶記三小花之一﹑「學生情人」劉小慧的《急色鬼‧愛出位》﹐榮登周先生本人「經典西歌金榜」三甲之內……若論 guilty pleasure﹐唉﹐也莫過於此。

劉拍廣告出身﹐當時年僅14歲。88年參與電影《七小福》﹐91年接拍《雙鐲》﹐主題曲為梅姐的《似是故人來》。同年簽約寶記﹐雖然歌藝平平﹑進步一般﹐但巧笑倩兮﹐極討人喜愛﹐深得公司栽培﹐也是上世紀末閃咭熱潮的中流砥柱之一。後與草蜢的蘇志威共諧連理﹐做其快樂幸福的賢妻良母。間中和老公出來登台玩票一下﹐全無壓力。《急色鬼‧愛出位》收錄於蘇太的第三張(﹗) 個人專輯《今宵不想告別》內。早在第二張專輯﹐周已為劉填寫了一首ok流行過的《隔世感覺》﹐主題及東方色彩類似《再生戀》﹐但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可能基於純情歌可以寫幾多首﹑「你唔悶我都悶啦」的大前題﹐周先生泡製了一首兒歌不像兒歌﹑充滿existentialism 的《急色鬼‧愛出位》。某月某日某宵SL也曾經蹦蹦跳地唱過「騎著白馬的情人」﹐所以也很難責怪劉小姐竟然把這些「眼厲厲的紅番」照單全收。不過歪打正著﹐這首歌深入民心﹐連我這類後知後覺都不能倖免。

「通通歸家吧﹐別煩住本小姐好嗎?」講多錯多﹐一千個討厭﹐回家對著你媽媽﹐阿們。

8 紅蝴蝶 (2003)

「如對我抱歉
多講不必
燈火先熄滅
來再向我說
恨斷義絕
愛已沒餘孽」

五年倏忽過去
雖然《一切隨風》
但往事並未淡忘
《紅蝴蝶》是專輯畫龍點晴之作
流麗的鋼琴伴奏
低沉磁性的歌聲
悲喜冷暖內歛
唱出秋意蕭蕭的歌詞
捲起了一雨紅葉飛灰
隆冬將至﹐抱歉道別
彷彿一語成讖

愛要愛得深刻
不必愛得轟烈

欲將沉醉換悲涼
清歌莫斷腸

9 異鄉邂逅 (1989)

「愛過　仍然好過沒有　
掛牽且這晚押後
情來臨誰願不接受　
由明天去內疚
卻不知這晚過後　
情仍然留在這腦後」

周禮茂先生曾經出過一本小說集《邊緣回望》﹐包括了四段短篇小說﹕《邊緣回望》﹑《一舞傾情》﹑《講多錯多》及《異鄉邂逅》﹐將故事發揮得更淋漓盡致。周禮茂和PL合作緊密﹐橫跨二十年﹐《異鄉邂逅》﹑《偷窺》﹑《各自各...精彩》﹑《死心塌地》﹑《Touch Me Feel Me》﹑《這麼那麼怎麼》﹑《我估不到》﹐恕不盡錄……正如Come Back To Love Blog曾經發表過數篇關於PL的精彩專題﹐提及專輯《不再娃娃》其中八首作品﹐都是周先生一人包辦﹐可見劉周兩名芳鄰交情非淺﹐創作路線及風格配合得天衣無縫。

《異鄉邂逅》故事性強烈﹐在旅途的最後一夜遇上了他﹕邂逅﹑一夜情﹑捨得﹑放手﹑永遠懷念……刻骨銘深。周為劉所寫的歌詞﹐盡掃保留和回頭之路﹐情慾煎熬也好﹐世俗不容也好﹐愛恨擲地有聲﹐焚心以火﹐義無反顧。PL不算是「主流」歌手﹐充滿個性﹐走的是偏鋒路線﹐歌曲主題百無禁忌﹐歡場﹑一夜情﹑婚外情﹐因此沒有什麼包袱和負擔可言。在某程度上﹐周遇上PL也屬運氣﹐讓他的創作也有了宣洩的渠道﹐能放手大幹。

PL異鄉邂逅之後﹐重回香港樂壇。本月紅館個唱﹐大開色戒﹐樂迷有福了。

10 沒結果之後

「沒結果　仍然開得了花
縱受傷也未怕
結下多一個疤」

若說林夕偏頗王菲和楊千嬅﹐將最好的作品都給予了二人﹐周禮茂何嘗不對林憶蓮和劉美君寵愛有嘉﹖1988年開始﹐林憶蓮和周禮茂在《Ready》正式開始合作﹐攜手貢獻過香港樂壇的輝煌盛世。到了2005年的《本色》﹐二人兜兜轉轉經歷過不少人生階段﹐只要我活過哭過﹐不怕我活錯哭錯﹐沒結果之後﹐梵心不損﹐本色依然。彷彿不再苦苦執著﹐當年的稜角鋒芒也漸漸磨去﹐心裡自有一片豁達天空﹐難得白雲寥落。

為SL寫的精品太多太多﹐也許別的歌手也會妒忌得「眼厲厲」﹕《自製空間》﹑《真想你知道》﹑《三更夜半》﹑《講多錯多》﹑《可以……可是》﹑《推搪》﹑《埃及玫瑰》﹑《微雨撲巴黎》﹑《前塵》﹑《再不在乎》﹑《讓我笑吧》﹑《哈囉感覺》﹑《夢了》﹑《只要我活過哭過》﹑《花之色》﹑《沒有你還是愛你》﹑《沒結果》﹑《回來愛的身邊》等等等等……暫至《聆聽》。在眾多的作品裡﹐《破曉》還是我的摯愛。撇開了最為擅長的都市情慾題材﹐周先生用字更精辟﹐更寓意深詳﹐尤其「人有幾多天拾起改變﹐人有幾多次堅定地向著前﹖一天清一天風雨飄﹐似了似了不了地了」數句﹐氣魄壯闊﹐如醍醐灌頂﹐發人深省。二十年的筆耕﹐步步為艱﹐然而筆下誕生了《破曉》這首結構精緊﹑饒具深意的鉅作﹐已無憾矣。

回望想起當初一笑已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