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008

我聽憶蓮LIVE07 (中)

VIII 哭

》是整個音樂會裡最為人樂道的一首歌曲。

音樂會上的作品﹐演唱及編曲忠於原版者有之(《走在大街的女子》﹑《聆聽》﹑《Incomplete》)﹐編曲及演繹全面革新者有之(《再不在乎》﹑《逃離鋼筋森林》﹑《傾慕》)﹐但連歌曲基本的旋律也一併推陳出新的﹐唯獨《哭》一曲而已。倘若說原版是感情一瀉千里的痛「哭」一場﹐那麼音樂會版本無疑是錐心滴血的暗自偷「泣」。

根據sandyandme 的獨家專訪及DVD的製作花絮﹐《哭》的07音樂會版本本有兩個﹐而這兩個方案一個是比較忠於原版﹐另一個則是全新改編。而全新改編的版本又有四個不同的演進。憶蓮認為周國儀初版的編曲比較澎湃激情﹐手法比較大路。因為歌曲本身的旋律已具有極大的波動及起伏﹐是以SL希望以比較清簡的和弦及樂器編排﹐以靜制動﹐突出歌詞裡那種隔世重逢﹑黯然神傷的感觸。本來音樂會版本曾準備以鋼琴和二胡作為歌曲的序幕﹐但直至到了舞台排練的時候﹐SL仍然覺得這樣的編曲未盡完美。現在大家欣賞到的《哭》07音樂會版本﹐是整個音樂會最後完成的編曲之一﹐前序換成了琵琶及acoustic結他的勾弦 (蕭索如殘雪裡的三味線)﹐加上大提琴凝重而低調的伴奏﹐少了原版編曲「山雨欲來」的戲劇性﹐卻增添一份淒然欲絕﹑蠶蝕內心的隱痛。

在以前的音樂會SL也曾經演繹李宗盛作曲的《哭》﹐不管《96憶蓮盛放》或《04港樂》﹐SL的現場水準都一貫地完美無瑕﹐尤其演繹副歌的「哭」字﹐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變化﹐從自我抑制的沉鬱到了最後徹底的悲哭﹐將林振強先生歌詞裡深闊的 emotional arch﹐演繹得入木三分。然而SL不甘止步於既有的層次﹐毅然以比較內歛的手法來演繹這首power ballad。新的演繹手法反映出歌手對旋律及歌詞有更深一層的領悟及體驗﹐欲哭難哭﹐欲語難言﹐彷彿更切合現實生活裡無常的際遇及離合。SL在副歌的部份多用了獨步天下的假聲﹐感染力也更深刻﹐配合著背景幽怨的二胡及弦樂和弦﹐整首作品兀自縈繞樂迷的心底﹐揮之不去。到了終段二胡﹑小提琴和大提琴急速拉奏﹐如群蜂亂舞﹐更把抑壓在心底﹑紛陳紊亂的遺憾悲怨﹐一顯無遺。

《哭》的構思充滿了五內爭扎﹐但成果是超然解脫。

IX 決絕

初聽07音樂會版本的《決絕》﹐突然想起了這樣一句不相關的歌詞﹕「哈囉感覺﹐還念記嗎﹐一起向風撲……」。畢竟這首由馮鏡輝先生作曲﹑潘源良先生填詞的作品於1987年二月面世﹐距今已逾二十一年。沒有了野性難馴的鬈髮﹑青澀的歌聲﹑拙嫩的技巧﹐蛻變後換來了大將之風﹑無懈可擊的聲線﹐及已臻化境的演繹。唯一不變的﹐仍是她發自心底的感情及能夠呼出生命的嗓子。舊曲重聽﹐腦海裡浮現了很多八十年代香港生活的畫面及片段﹐校園瑣事﹐也想起了SL陪伴著我們不知不覺地走了一段很漫長很兜轉的成長道路。

喜歡07音樂會版本的《決絕》﹐以acoustic 結他作序﹐帶出了SL清雅動人﹐墜玉似的歌聲﹐副歌部份滲入了爵士悠閑的節奏﹐加上鋼琴及琵琶的中段獨奏﹐融合多種曲風﹐驚喜此起彼落﹐最後回歸自然﹐以 acoustic 結他告終﹐清爽如雨過天青﹑風過無痕。

現在SL的演繹﹐像跟朋友聊天一般﹐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原曲的少女心聲﹑受害者不甘心的申訴﹐在07音樂會版本裡蕩然無存﹐剩下的是近乎以事論事﹑「待重頭收拾舊山河」的自省和灑脫﹐如嘴角的一絲苦笑﹐留結於心底的一個疤痕﹐真的到達了「何必多說」的境地。

X 傾慕

倘若07音樂會上的《決絕》是一場雨後輕颯的清風﹐《傾慕》則是一場一發不可收拾的燎原野火。

《感覺完美》於1996年面世。距上一張粵語專輯《Sandy 94》已暌違樂迷兩年 (距下一張完整的LP﹐更要等待到2005年的《本色》)﹗當時雖然專輯《感覺完美》新鮮出爐﹐但SL身在異地﹐沒有現身任何主要媒體配合宣傳。除了一首《哭》稍具知名度﹐專輯的其他作品﹐包括曾經派台的《轉身》及《Whatever》﹐都成為了「冷門」歌曲。個人而言﹐十分喜歡《感覺完美》這張專輯﹐ 至少這次李林的合作﹐突破了滾石時代國語專輯以抒情慢歌掛帥的固定模式﹐踏出了唱片公司的安全區。周錢二人的配樂也遠較《Love, Sandy》及《夜太黑》的合成配器來得豐富廣泛得多﹐再者邀得「天籟」齊豫參與和音工作﹐陣容強盛﹐專輯的製作放諸任何標準﹐亦屬一流。

《傾慕》的專輯原版充滿了感性和神秘﹐曼妙鋪灑的爵士鋼琴﹐R&B的架構曲式﹐加上慢拍拉丁Rumba 的節奏﹐說不出的挑逗誘人。SL以輕聲演繹﹐吐字如蕊﹐纖柔不可方物﹐頌唱著李雄以物喻人的歌詞﹐清晰可見夜色裡一絲蠢蠢欲動的慾念如何釀成一場內心拉鋸戰﹐細膩迫真﹑想像力豐富。

07音樂會版的《傾慕》把歌曲推向更高的層次。譚寶碩先生的長笛吹奏深化了歌曲的神秘感(令人想起《不如重新開始》)﹑周國儀先生的爵士鋼琴﹐手法精奇﹐尤其中段獨奏﹐較之專輯版本的表演﹐更為盡興。SL演繹第一段主歌及副歌﹐手法仍然和專輯版本沒有什麼太大的分野﹐然而到了第二段﹐加入了三位和唱高手的襯托(尤其雷有輝的和聲對答)﹐心底的一星火種像突然被煽動得狂焰高張﹐騷靈及R&B的風格更為突出﹐一句一句「傾~慕~」的呼唱和應﹐充滿了高難度的即興變化﹐層層疊疊﹐欲罷不能﹐可說大顯特顯SL深湛成熟的vocal 技巧及個人自信。歌手感情盡傾﹐完完全全投入音樂的意境﹐將一首本來柔弱如水的作品﹐於繞指間幻化成一輪明焰﹐把夜色刷得耀目通亮﹐令人驚艷。

XI 滴汗

《滴汗》不能算是冷門歌曲﹐在過往SL的演唱會上﹐《滴汗》也佔據過有利的位置﹕如「91意亂情迷」裡它是都市背景的揭幕歌曲﹑「96憶蓮盛放」裡它是演唱會的頭陣﹐爵士味更濃﹑《02音樂會》裡成為了「性感滴汗激情篇」﹐和舞蹈藝員在高台上忘我地隨著節奏舞動﹐銷魂動魄。

《滴汗》是SL音樂事業的轉捩點之一﹐告別了《灰色》及以前仍是帶點稚嫩脆弱的少女感情觀﹐隨之而起的是高格調的都市生活 (《自製空間》﹑《不醉夜》﹑《最佳男主角》﹑《真想你知道》)﹐流露了獨立女性的成熟嫵媚﹐對感情的得失及訴求也更赤裸及更複雜。過檔華納後推出了《都市觸覺》系列﹐更打正了鮮明的旗號﹐在都市感情領域裡無石不翻﹐令SL音樂事業以幾何級數的速度飆升。

07音樂會上《滴汗》的編曲承襲了96版本的影響﹐這次捨棄了色士風的伴奏﹐取而代之的是以和音作引子。歌曲和歌手本身的契合﹐絕對奧妙無比﹐SL隨意一句「在滴汗是我思想」﹐已性感無方﹐無需依靠任何服裝﹑化妝﹑舞蹈﹐單是毫不刻意的歌聲﹐已牽動人無盡的想像力。

音樂會歌曲的安排極顯心思﹐《哭》和《決絕》是內心深處﹑隱隱作痛的情感﹐音樂編排簡樸低迴﹐說不出的沉醉欷歔。《滴汗》緊接《傾慕》﹐則是在夜色裡破蛹而出﹑繽紛展翅的慾望。值得一讚的是Andy Peterson的bass 及雷李Chamberlain的和音﹐前者令歌曲帶出深度﹐後者讓歌曲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也是眾多《滴汗》版本裡最花心思﹑效果最完美的ending。

Are you ready for love﹐是奮身一躍之前的最後警醒。自此﹐再沒回頭之路。

XII 逃離鋼筋森林

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往往是藝術創作最具難度的一步。它有承上啟下的重要責任﹐既不能將情節及結局提早曝光﹐卻又要緊扣人心﹐令人繼續追隨下去﹐的確甚考創作者的功力。《逃離鋼筋森林》是都市觸覺系列的第二部﹐概念可以說是將第一部中的第八軌《偷閒》的中心思想﹐發揚光大。去年我曾經信口胡言﹕第一部《City Rhythm》﹐SL像在沙地上劃一個圓形﹐是為都市﹐然後逐一展示圓內刻不容緩的節奏﹐淡漠疏離的關係﹐繾綣細膩的情慾﹐一切都是挑戰時間﹑空間﹑感情的極限﹐是一種「盡我」的詮釋﹔ 第二部《逃離鋼筋森林》﹐像是指圓形以外的世界﹐如何擺脫枷鎖從冰點的人尋回沸點的人﹑如何放下疑慮或計算來重尋本色﹐是一種「忘我」的詮釋﹔ 第三部《Faces & Places》﹐則是把沙上的圓洗刷得一乾二淨﹐因為這個圓根本沒有內外之分。所謂都市觸覺其實是一種心境( 都市心)﹐不管到了任何地方遇上任何人發生任何事﹐都會同樣出現匆匆而淡薄的情感﹐抑制不了的風笑痴﹐未記卻又記歸路的前塵﹐一切一切不過是都市生活的流聲掠影。唯一自處的方法﹐就是再不在乎地冷靜看酒熱﹐來為昨日餞別﹐是一種 「無我」的詮釋。

《逃離鋼筋森林》專輯裡數首節奏明快的作品都充滿了灼熱的拉丁風情﹐如《逃離鋼筋森林》﹐《燒》及《不不不》﹐拉丁式的敲擊樂將歌曲裡那些原始的感情徹底地釋放﹐和第一部《City Rhythm》以騷靈R&B為主的風格比較﹐各具特色。

改編自《Run for Cover》的《逃離鋼筋森林》雖然不是專輯的主打歌曲﹐然而從《91意亂情迷》演唱會開始﹐已不時回歸舞台之上﹐比較難忘的是《04港樂》中的 medley﹐和倫永亮壓軸演唱﹐動感火熱﹐狀態撩人。07音樂會的版本﹐Angelita 及 SL 以即興的 phrasing 作為歌曲的引子﹐師法豪邁奔放的南非傳統部族唱詠﹐將稍前《傾慕》及《滴汗》騷在骨子裡的性感﹐轉化為狂野﹐把現場氣氛推往更高點。

音樂總監倫永亮先生曾經指出女性的敲擊樂手不多﹐Margie Tong 不單是一名極其出色的敲擊樂手﹐而且更是女性﹐可說是雙重罕貴﹗ Margie﹐SL及和音精英同台合作﹐將《逃離鋼筋森林》的熱帶叢林引人入勝的氣氛表露無遺。07音樂會另一個值得表揚的地方是樂手及和音歌手在不同的歌曲裡﹐都有獨當一面﹐盡情發揮的機會。這種悉心周慮的安排﹐無疑是對樂手的一種尊重及致敬﹐也回應音樂會應以「音樂」為主的基本原則。在SL07音樂會裡﹐樂手及和音歌手不是「工具」也不是演唱會的「排場」﹐他們每一個人及他們所負責的樂器﹐都有獨特的性格及風格﹐也讓觀眾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令人回味無窮。

XIII 芝加哥的故事

《芝加哥的故事》在《04港樂》中配以香港管弦樂團的銅管樂演奏﹐可說是最氣勢沛然的一次表演。07音樂會上雖沒有相同的樂團陣容﹐然而陳澤忠的programming和Louis Pragasam 的drums﹐精彩萬分﹐不見失色。

跟《哭》相近﹐每一次SL現場演繹《芝加哥的故事》都極忠於專輯錄音版本的唱法﹐現場效果更超於專輯原版。《芝加哥的故事》雖不是節奏明快的舞曲﹐然而它的 big band jazz 曲式及配樂﹐氣勢壯麗無匹﹐加上SL充滿爆破力的騷靈怨曲唱腔﹐及煙視媚行間不自禁地流露出來的壓台感﹐足令樂迷一次又一次瘋魔起來。

XIV 誰像你好

稍前《匆匆》和《都市心》依照《Faces & Places》專輯的出場次序﹐back to back在音樂會上出現﹐隨後《芝加哥的故事》和《誰像你好》也沿用了《Sandy 94》的黃金陣容﹐而且兩首均出自荒川里佳小姐的手筆﹐真是饒具心意。

曾經虛擬過07音樂會的曲目﹐《誰像你好》可說是最想SL演唱的三甲候選名單之一 (其餘兩首是﹕《暗示》及《不敢奢想改變你》)。除了極度喜歡這首帶有Mariah Carey早期R&B風格的作品外﹐也不諱言希望聽到SL現場演繹中段驚天動地的「海豚音」。

雖然07音樂會上﹐海豚沒有如想像中露面﹐然而絲毫無損SL完美無瑕的vocal演繹。SL在sandyandme中的專訪中透露﹐現在心態改變了﹐沒有以前好勝心重﹐加上這種唱法也不如以前那麼罕見及特別﹐是以覺得沒有非唱「海豚音」不可的必要。

覺得SL說得出這樣的話﹐的確深得「come as you are﹐be who you are」的箇中三昧。畢竟唱歌除了倚靠技巧外﹐能否將內心深處有感而發的感情融入旋律﹐感動知音﹐才是最重要。07音樂會的《誰像你好》﹐SL隨手輕舒﹐如秀髮風飛﹐高音部份音質脆亮﹐可說是現場罕見﹐令人忘卻這首作品本身極高的難度。加上SL柳腰款擺﹑眼波斜泛﹐的確「酒再不要為我傾因已醉倒」﹐蜜意如膠似漆。這種造詣﹐誰像你好﹖
 
XV 早晨
每次聽到《早晨》﹐神思總會遠飛87年的盛夏。潘源良先生的歌詞﹐端的奧妙無方。《痴纏》及《早晨》﹐更彷彿上集下集﹐描繪細膩﹐情境人物﹐一脈相承。記起專輯版本的《早晨》﹐SL控制自己的聲線還沒有達到現今爐火純青的境地﹐然而當時卻已能將歌曲中綿綿的情意﹐以歌聲抒發表達﹐令人迷醉。07音樂會上﹐SL輕唱半首作品﹐然後大方得體地退席更衣﹐讓Angelita 獨挑大樑﹐將歌曲完成下去。

Angelita Li 李安琪是香港的爵士女歌手﹐出身於音樂家庭。出道時除了唱廣告歌曲外﹐曾是Beyond樂隊的幕後和音。 Angelita 在曼谷渡過五年﹐曾和當地一流的爵士﹑森巴﹑R&B樂隊合作。踏入九十年代﹐李旅居洛杉機﹐繼續為不同類型的樂隊作主音歌手。九六年回歸香港﹐推出了一張國語爵士專輯《Mystery》﹐網羅了香港首屈一指的爵士樂手﹐如包以正 (04港樂/結他)﹐Dave Packer (04港樂/編曲/鋼琴)﹐Anthony Fernandez (96憶蓮盛放/drums)﹐及Paul Candelaria (bass)。及後李加盟Soto樂隊在亞洲及美國作巡迴演唱﹐也和Soto推出過一張專輯 (資料來自香港爵士樂會)。

雖然Angelita的歌聲較SL柔薄﹐然而她淡淡輕唱著《早晨》﹐加以適度的即興變化﹐嗓音彷彿有一種茉莉花般的清幽﹐少了SL版本的甜蜜﹐多了一份颯爽。

(to be continued)

4.11.2008

我聽憶蓮LIVE07 (上)

只能以兩個字來形容《憶蓮LIVE07》﹐我想﹐我會取用「灑脫」二字概括一切。 而「灑脫」這兩個字﹐又可以引伸成四組不同的詞彙﹐來加以闡釋這一次音樂會從不同層面上給予的啟迪和感應﹕瀟灑的演繹﹑洋灑的製作﹑脫俗的概念﹑及突破枷鎖的解脫。從音樂會上每一首精挑細選﹑重新編曲演繹的作品﹐都可以感受到這一次SL「灑脫」的風格。這種不啻於懸崖走索的演繹方法﹐透現了高度的自知和自信﹐管它重新編排的音樂是冷是熾﹑是動是靜﹐她都將心聲化作音符﹐脈脈流進聽者的內心﹐像芥子納須彌﹐一切盡在不言中﹐讓人驚識她的音樂在《本色》及《呼吸》後的嶄新領悟及更上層樓。

I 再不在乎

《再不在乎》除了在編曲上作出了明顯的改動外﹐SL的唱法也和英文原版及專輯版本大不相同。英文原版及專輯版本的編曲是懶洋洋的輕爵士﹐鋼琴琴鍵一瀉如注﹐隨意流轉﹐SL纖柔的歌聲則如夢囈耳語﹐悠然流露著慵懶和隨意﹐悄悄道別了都市的塵囂﹐有點「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光霽澹蕩﹑豁達釋懷。

07現場版的編曲﹐從第一個音符於渾沌初開中響起﹐已滲入了濃烈的黑人藍怨曲風﹐琴鍵的bass﹐如沉重的步伐﹐又如一聲一聲的叩門﹐直抵聽眾的內心深處。大提琴的嗚咽呼應﹐一遍又一遍地增添了怨曲壓抑的氣氛和繃緊的張力。SL的07現場版唱法帶有一種「切膚之痛」﹐反複的唱頌著「再不在乎」四字﹐彷彿是周而復始的自我說服﹑自我警醒﹑自我驅策。根據倫永亮先生的訪問﹐以這首歌來作開場序幕﹐SL是決心擺脫香港演唱會的固有模式﹐不在乎外界的評價期望﹐專心致志將音樂放在第一位。我覺得SL其實盡了力﹐但這一次不一定真的《再不在乎》。

如果她真的不再乎的話﹐就不會於網站上聽取樂迷正面及負面的意見﹑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調改曲序﹑也不會在音樂會後淒然落淚﹐向樂迷致歉及說出一番肺腑感人之言。說到底她是在乎的。也因為她的在乎﹐她的現場演出從來也不會讓人感到「自戀」或「放縱」﹐讓人產生隔膜。她的音樂理念一向是互動的﹑憑著現場觀眾的反應和共鳴﹑她的演繹遇強越強﹑表現更為出色。也因為她的在乎﹐才會決心刺激樂迷的思巧﹐去領會她07版音樂的意思。

《再不在乎》的藍怨風格更具血肉﹐作為是次音樂會的序曲真是最貼合不過。

II 自製空間

《自製空間》節奏明快﹐被監製珍而重之安放於《Ready》專輯第一軌的戰略性位置﹐赫然欲收「先聲奪人」之效。專輯版《自製空間》的編曲﹐令人輕奮暈浪之處﹐首推都市氣息襲人的色士風獨奏﹐還有銅管樂在每一句副歌後的對答和呼應﹐及質感華麗﹑綿綿不盡的弦樂所作出的背景襯托。

07現場版的編曲﹐取其神而棄其形﹐先是一串急雹似的拉丁敲擊鼓樂﹐繼而雜遝而來的還有笛子﹑小提琴﹑二胡﹑及鋼琴水乳交融的合奏。倫先生選用的樂器雖然中西合壁﹐卻沒有半點牽強或格格不入﹐對答有序﹐互取所需﹐產生出來的音樂化學作用﹐決非單單倚賴合成樂器的演唱會所能比擬。中段過場﹐笛子﹑鋼琴﹑敲擊樂及二胡銜尾並至﹑各擅勝場的一段精彩獨奏﹐足顯倫先生深厚的編曲功力﹐及眾位樂手毫不欺場的傾力演出。

《自製空間》承接著《再不在乎》歌意的餘韻﹐SL繼續我行我素﹑毅然以音樂另創一番洞天﹐拋開一切束縛﹑一切遊戲規則﹑自製這刻快樂的感覺。SL的現場演繹比專輯版勝出不知凡幾﹐一方面是唱功上日積月累的進步﹐另一方面是感情完全地投入﹐拿捏了《自製空間》那種發自於內心﹑不可抑止的喜悅﹐從而也深深感染了所有樂迷﹐產生出不斷循環遞增的連鎖效應﹐全場哄動。

III 由你開始

對於不太熟悉SL音樂的人﹐《自製空間》故然是冷門歌曲﹐《由你開始》更可能是聞所未聞。07音樂會曾被指出「非主打歌」太多﹐沒有《依然》﹑沒有《至少還有你》﹑沒有歷時十多分鐘的舞曲Medley﹑冷落了部份聽眾云云。然而出席一個音樂會﹐是不是需要每一首歌都能倒背如流﹐才能欣賞歌手及音樂人的演出﹖出席音樂會又是不是為了滿足自己「先入為主」的觀念﹐還是希望從歌手及樂隊的演出﹐獲得一種有別於專輯版本的珍貴體驗﹖KTV類型的演唱會太多﹐「人們久不見蓮花」﹐也很難怪。SL這次再度「褪去鉛華﹑返璞歸真」﹐在扭曲萎靡的商業環境下﹑仍然對音樂充滿熱誠和執著。只不過堅持「忠於己敬於藝」﹐卻在樂壇引起了重大的反響﹐真的始料不及。

《由你開始》雖然上過香港流行榜﹐然而真正的價值卻長存於樂迷的心中﹐是一個隱藏在《沒結果》和《回來愛的身邊》之間的小秘密。SL以前沒有什麼機會在現場演唱這首作品﹐一來它不是主打歌﹐二來場合不一定合適﹐三來這首小品難度頗高。SL的07現場演繹駕輕就熟﹐尤其中段及末段的哼唱及變化﹐聲線脆亮柔美﹐假音要多高亢有多高亢﹐較之專輯版本裡那種羞澀甜蜜的喁喁私語﹐增添了自信﹑成熟和奔放﹐像蓓蕾終於綻放﹐迎風招展。

專輯版的《由你開始》由香港爵士樂手Roel Garcia 編曲﹐根據了Cherelle的版本﹐以輕快的合成電子配器為主。當然最為人樂道的﹐是他所編寫的琵琶和弦﹐如驚鴻一瞥﹑引人入勝。07現場版的配樂是Roel Garcia和倫先生攜手編寫﹐不但琵琶部份重彈悅耳舊調﹐還加插了二胡的亦步亦趨。兩種元素相遇﹐如兩名國手對奕﹐插針不下﹐較之專輯版本的編曲更具層次﹐更見豐盛斑麗﹐清新可喜。

IV 匆匆

《匆匆》在「都市觸覺」系列的眾多舞曲之中不算很受矚目﹐畢竟江湖地位遠不及《傾斜》﹑《一分鐘都市、一分鐘戀愛》﹑《燒》等經典大熱之作﹐演唱會上的曝光率也不及欲拒還迎的《推搪》及愈戰愈勇﹑充滿拉丁狂熱的《逃離鋼筋森林》﹐只曾在96年《舞動傾斜Medley》中「匆匆」亮相﹐聊表心意。很多樂迷比較喜歡SL第二張國語專輯《都市心》裡的國語(混音)版本﹐尤其曲末的即興演繹﹐狂飆高音﹐令人措手不及﹐又拍案叫絕。

直至到2003年《最好的…林憶蓮》新歌加精選﹐《匆匆》和《走在大街的女子》輪迴再生﹐前者邀得日本的 DJ Hasebe (長谷部大助) 重新混音﹑將歌曲從九十年代引進成為千禧後的trip hop﹐後者則被編寫成八聲部和音﹑以清唱 (a capella) 方式將旋律變化詮釋﹐一新耳目。《匆匆》和《走在大街的女子》兩者赫然被列取為07音樂會的曲序之一﹐可見不只純屬巧合。

《匆匆》07現場版本的編曲手法比較接近90年粵語專輯初版多於03年混音新版﹐尤其加插了澎湃瑰麗的弦樂﹐如虎添翼﹐令歌曲的氣勢矍然賁張。中段的即興唱腔及和音交流﹐SL + Corianna + Angelita 三姝相互激勵扶持﹐使本來不免循環重複的旋律﹐增添了戲劇性和瞬息萬千的感情變化﹐初版呈現的無奈不解﹐在這個版本頓時成為了起伏激宕的內心交戰。儘管「love is a game﹐don't take it too seriously」﹐但人非草木﹐知易行難。

V 都市心

07音樂會最後一晚的曲序(也是CD版的曲序)﹐開首五首作品﹐其中三首無巧不巧均來自《都市觸覺Part III Faces & Places》的b side﹐《匆匆》和《都市心》的出場次序更和專輯版本的曲序毫無分別。雖然前者是改編的騷靈舞曲﹐後者是原創的抒情R&B ballad﹐但兩首作品之間的呼應和承接是那麼自然恰當﹐從「夜幕漸滲進晚空」漸入「點起了晚燈」﹐一動一靜﹐效果奧妙無窮。經過了《自製空間》﹐《由你開始》及《匆匆》三首節奏比較明快的熱身作品﹐樂迷終於進入了心無旁騖的狀態﹐《都市心》的反高潮﹐更能使人屏息靜氣﹐將自己完完全全付托於SL的歌聲裡﹐相忘於她的音樂境界之中。

因為生性愚鈍﹐《F&P》剛剛推出的時候﹐一直誤以為《都市心》只是一首情歌﹐加上國語版本《誰是我的唯一》的影響﹐這個「暢快的錯覺」就更根深蒂故。後來周禮茂先生指出《都市心》中的「你」其實不是指誰﹐是指字意相符的「都市」。以前對歌詞裡某些似懂不懂﹑似通不通的地方﹐頓然變得豁然開朗﹐明日到「別了你的灰塵」﹑「回望你為我﹐再點起了晚燈」﹑「陪你到夜深」﹑「步向你的清晨」等等……根本是周先生對香港都市生活﹐充滿著濃厚感情的描述。專輯裡《前塵》和《都市心》暗暗呼應﹐如硬幣的兩面﹐前者寫都市情﹐後者繪都市景。

專輯版的配樂比較忠於八十年代末期R&B ballad的傳統編曲風格(色士風﹐合成電子配器及層疊的和音編排)﹐兀自瀰漫著一股柔弱如水的感性。07現場版先以副歌的和音啟幕﹐比較入塵的色士風被蕭涼低迴的長笛所取替﹐SL的唱法保留了原版的感性﹐但揮灑更見率性自如﹐在不少地方隨意變化修飾﹐令歌曲更具生氣﹐加上雷﹑李及Chamberlain 極盡熨貼的和音﹐令人陶醉不已。

VI 走在大街的女子

07音樂會上八部和聲清唱《走在大街的女子》一段﹐大垂幕上投影出許多許多SL的影像同部和唱﹐傳為佳話。這個面面俱圓的舞台意念﹐原來由音樂總監倫先生提供。SL在sandyandme的短訪中透露﹐歌曲的所有清唱片段完全經過重新錄製及剪輯﹐視覺影像拍攝為期半天﹐在會場中經過三部投射機同步播放﹐前期及後期製作複雜精繁﹐和台前SL不費吹灰之力﹑輕描淡寫的演繹大相逕庭。

《走在大街的女子》一曲四唱﹐每個版本都帶出不同的情懷﹕《走在大街的女子》承襲了《都市觸覺》的餘韻﹐滲透著都市儷人在繁華盛世﹑載浮載沉的無奈﹔《讓我笑吧》則是感情生活由濃轉淡﹑難以盡如人意的諷刺﹔《Love and Live and You and Me》是自主獨立的宣言﹔《走在大街的女子》的a cappella 版本則銳意推陳出新﹐也顯示了SL益發進步的唱功。

07音樂會上的表現﹐雖然沒有其他歌曲的隨意演繹及即興變化﹐然而不論感情投入及聲線運用﹐堪稱「圓熟流暢﹐無懈可擊」﹐令人擊節讚嘆。

VII 聆聽

音樂會曲目中出現《聆聽》﹐絕對出乎意料之外﹐卻也是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的驚喜。

專輯《本色》是暌違粵語樂壇一段日子後的回歸﹐選曲製作填詞雅俗共賞﹐照顧到商業市場及音樂素質雙方面的考慮﹐也滿足了樂迷不同的需要。《Incomplete》﹑《沒結果之後》﹑《還是我還是你》及《不敢奢想改變你》這些作品都是馬上傳電﹐一接觸便 fell in love。於我而言﹐戀上《聆聽》則是一個比較慢熱漸進的過程。SL在專輯版本中引用了嶄新的唱腔﹐有點歐陸alternative pop 的風格﹐因為主歌部份SL的鼻息刻意地濃烈﹐不免讓我產生SL患了感冒的錯覺。然而這首作品﹐愈聽愈有味道﹐尤其副歌部份如推窗望月﹐音域愈擴張愈開闊﹐像漫無止境﹐到了最後轉入高亢的假音﹐情真意切﹐可說是高峰絕境的所在。

久違了的周禮茂﹐以曲折的筆觸描述一段動人的感情。前事雖已湮遠﹐男主角仍對舊情念念不忘﹐常常觸碰著傷口暗自回首。女主角在寂靜中以心聲吶喊﹐希望男主角注意到面前珍貴的一切﹐走出像陰霾﹐重新開始。

音樂會的現場版本﹐編曲方面和專輯錄音版本大同小異﹐均以清脆優雅的琴鍵為主﹐流露了實事求是﹑不求花巧的簡約主義。SL的現場演繹更見精彩放鬆﹐主歌和副歌部份﹐發音和用聲的反差﹐沒有專輯版本那麼涇渭分明﹐相對而言感情也比較一氣呵成﹐令人渾然溶入一片音樂境界﹐甘心情願被她的歌聲牽引帶動。

《走在大街的女子》和《聆聽》讓聽眾進入了音樂會的第二部份﹐自此歌曲比較著墨於個人的感情際遇﹐悲喜悱惻細膩。倫先生也指出了編曲方面以「不插電」為主﹐和弦雖然複雜困難﹐但效果卻以清雅隨心為主﹐用以突出歌曲本身起伏強烈的旋律及歌手另闢蹊徑的演繹。

(to be continued)

4.05.2008

禮貌周周 (下)

文提到周禮茂先生的自選集內﹐雖收錄了四十五首他入行二十年來的精彩作品﹐然而周先生曾是香港首席填詞人(92-94年獲三連冠最佳填詞人大獎)﹐產量豐沛﹐自選集以外﹐仍遍佈不少光芒四射的「滄海遺珠」﹐待人重拾細賞。前文淺嚐輒止地談及五首這樣的「網外之魚」﹐今篇繼續上路﹐慢慢瀏覽周禮茂先生筆下躞蹀萬千﹑晴雨同樣動人的風光景色。

6 談情說愛 (1996)

「也許該這麼想
男共女 同下注 
賭最後兩個世界
或隔開 或靠依
戀愛故事 
到最後怎樣終止
現在也許太在意」
因為華星唱片風流雲散﹐版權一度成謎﹐周先生為華記眾星所填的歌詞﹐遺憾地沒法被羅列於自選集中﹐包括Mi較前期的《熱愛島》。《熱愛島》是奇才江志仁CY Kong 的傑作之一﹐將電子音樂﹑爵士﹑J-pop﹑及拉丁島國舞風共冶一爐。喜愛《熱愛島》這首以頂真法作結構的歌詞﹐內藏推骨排般無懈可擊的「邏輯」﹕「島上栽草﹑用草織帽﹑戴帽插花﹑熱愛碰到﹗」﹐有種摘瓣驗証﹑「愛我不愛我」的可愛天真。鄭一口氣連珠炮發﹑絕不欺場﹐歌意青春得很﹐和專輯的點題主打﹑嬈媚入骨的《十誡》彷彿南轅北轍﹐讓鄭展現她能正能邪的versatility。

及後Mi 從華星過檔華納﹐周為她寫了一系列以「性別」作主題的主打歌曲﹕《男仕今天你很好》(1995)﹑《小心女人》(1996)﹑《非男非女》(1997)﹑一針見血地探討都市兩性欲拒還迎﹑相生相剋的關係。因為三首作品均以第三身作narration﹐較之SL的《都市系列》及PL的《情慾系列》﹐多了一點冷眼旁觀般的理智客觀。

1996年華納兩位一姐SY及Mi破天荒合唱《談情說愛》﹐也造就了「三筆管」中的周禮茂及潘源良雙劍合璧。《談情說愛》旋律溫馨動聽﹐兩位一姐本來各具風格﹐但合作起來竟然相輔相成﹑意想不到地合拍﹐尤其真假音對易部份甚考唱功﹐兩人卻隨手輕舒﹐如春風吹拂﹐各擅勝場。周潘二人的筆力深厚﹐然而各有慣用的表達方式及詞語結構﹐這首歌中哪一段是出自誰的手筆﹐可說是對樂迷的一個小測試。


7 急色鬼‧愛出位 (1993)
「如跳著紅番的土風舞嘩啦
十隻在熱鍋的蟻燒燙腳瓜
是你 是他 燙得叫媽媽
望你 望他 笑得我哈哈哈」
周先生筆下出色的作品太多﹐《李香蘭》﹑《靜夜的單簧管》﹑《繾綣星光下》﹐很多均已名正言順﹑理所當然地收錄於自選集內﹐傳芳萬代。然而填詞界一如其他行業﹐也有身不由己﹑急就章出貨的脆弱時份。隱惡揚善原是美德﹐然而入行二十周年回顧﹐也好應該將一些比較難登大雅之堂﹑言之無物的作品﹐解放出來重見天日。個人認為周先生寫給寶記三小花之一﹑「學生情人」劉小慧的《急色鬼‧愛出位》﹐榮登周先生本人「經典西歌金榜」三甲之內……若論 guilty pleasure﹐唉﹐也莫過於此。

劉拍廣告出身﹐當時年僅14歲。88年參與電影《七小福》﹐91年接拍《雙鐲》﹐主題曲為梅姐的《似是故人來》。同年簽約寶記﹐雖然歌藝平平﹑進步一般﹐但巧笑倩兮﹐極討人喜愛﹐深得公司栽培﹐也是上世紀末閃咭熱潮的中流砥柱之一。後與草蜢的蘇志威共諧連理﹐做其快樂幸福的賢妻良母。間中和老公出來登台玩票一下﹐全無壓力。《急色鬼‧愛出位》收錄於蘇太的第三張(﹗) 個人專輯《今宵不想告別》內。早在第二張專輯﹐周已為劉填寫了一首ok流行過的《隔世感覺》﹐主題及東方色彩類似《再生戀》﹐但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可能基於純情歌可以寫幾多首﹑「你唔悶我都悶啦」的大前題﹐周先生泡製了一首兒歌不像兒歌﹑充滿existentialism 的《急色鬼‧愛出位》。某月某日某宵SL也曾經蹦蹦跳地唱過「騎著白馬的情人」﹐所以也很難責怪劉小姐竟然把這些「眼厲厲的紅番」照單全收。不過歪打正著﹐這首歌深入民心﹐連我這類後知後覺都不能倖免。

「通通歸家吧﹐別煩住本小姐好嗎?」講多錯多﹐一千個討厭﹐回家對著你媽媽﹐阿們。

8 紅蝴蝶 (2003)
「如對我抱歉
多講不必
燈火先熄滅
來再向我說
恨斷義絕
愛已沒餘孽」
五年倏忽過去
雖然《一切隨風》
但往事並未淡忘
《紅蝴蝶》是專輯畫龍點晴之作
流麗的鋼琴伴奏
低沉磁性的歌聲
悲喜冷暖內歛
唱出秋意蕭蕭的歌詞
捲起了一雨紅葉飛灰
隆冬將至﹐抱歉道別
彷彿一語成讖

愛要愛得深刻
不必愛得轟烈

欲將沉醉換悲涼
清歌莫斷腸


9 異鄉邂逅 (1989)


「愛過 仍然好過沒有 
掛牽且這晚押後
情來臨誰願不接受 
由明天去內疚
卻不知這晚過後 
情仍然留在這腦後」
周禮茂先生曾經出過一本小說集《邊緣回望》﹐包括了四段短篇小說﹕《邊緣回望》﹑《一舞傾情》﹑《講多錯多》及《異鄉邂逅》﹐將故事發揮得更淋漓盡致。周禮茂和PL合作緊密﹐橫跨二十年﹐《異鄉邂逅》﹑《偷窺》﹑《各自各...精彩》﹑《死心塌地》﹑《Touch Me Feel Me》﹑《這麼那麼怎麼》﹑《我估不到》﹐恕不盡錄……正如Come Back To Love Blog曾經發表過數篇關於PL的精彩專題﹐提及專輯《不再娃娃》其中八首作品﹐都是周先生一人包辦﹐可見劉周兩名芳鄰交情非淺﹐創作路線及風格配合得天衣無縫。

《異鄉邂逅》故事性強烈﹐在旅途的最後一夜遇上了他﹕邂逅﹑一夜情﹑捨得﹑放手﹑永遠懷念……刻骨銘深。周為劉所寫的歌詞﹐盡掃保留和回頭之路﹐情慾煎熬也好﹐世俗不容也好﹐愛恨擲地有聲﹐焚心以火﹐義無反顧。PL不算是「主流」歌手﹐充滿個性﹐走的是偏鋒路線﹐歌曲主題百無禁忌﹐歡場﹑一夜情﹑婚外情﹐因此沒有什麼包袱和負擔可言。在某程度上﹐周遇上PL也屬運氣﹐讓他的創作也有了宣洩的渠道﹐能放手大幹。

PL異鄉邂逅之後﹐重回香港樂壇。本月紅館個唱﹐大開色戒﹐樂迷有福了。

10 沒結果之後
「沒結果 仍然開得了花
縱受傷也未怕
結下多一個疤」
若說林夕偏頗王菲和楊千嬅﹐將最好的作品都給予了二人﹐周禮茂何嘗不對林憶蓮和劉美君寵愛有嘉﹖1988年開始﹐林憶蓮和周禮茂在《Ready》正式開始合作﹐攜手貢獻過香港樂壇的輝煌盛世。到了2005年的《本色》﹐二人兜兜轉轉經歷過不少人生階段﹐只要我活過哭過﹐不怕我活錯哭錯﹐沒結果之後﹐梵心不損﹐本色依然。彷彿不再苦苦執著﹐當年的稜角鋒芒也漸漸磨去﹐心裡自有一片豁達天空﹐難得白雲寥落。


為SL寫的精品太多太多﹐也許別的歌手也會妒忌得「眼厲厲」﹕《自製空間》﹑《真想你知道》﹑《三更夜半》﹑《講多錯多》﹑《可以……可是》﹑《推搪》﹑《埃及玫瑰》﹑《微雨撲巴黎》﹑《前塵》﹑《再不在乎》﹑《讓我笑吧》﹑《哈囉感覺》﹑《夢了》﹑《只要我活過哭過》﹑《花之色》﹑《沒有你還是愛你》﹑《沒結果》﹑《回來愛的身邊》等等等等……暫至《聆聽》。在眾多的作品裡﹐《破曉》還是我的摯愛。撇開了最為擅長的都市情慾題材﹐周先生用字更精辟﹐更寓意深詳﹐尤其「人有幾多天拾起改變﹐人有幾多次堅定地向著前﹖一天清一天風雨飄﹐似了似了不了地了」數句﹐氣魄壯闊﹐如醍醐灌頂﹐發人深省。二十年的筆耕﹐步步為艱﹐然而筆下誕生了《破曉》這首結構精緊﹑饒具深意的鉅作﹐已無憾矣。

回望想起當初一笑已渡過。

4.04.2008

禮貌周周 (上)

年為紀念入行二十周年﹐周禮茂先生挑選了名下三十五首經典作品﹐再追加十首個人珍愛﹐以饗死忠樂迷。撇開「7/11梗有一間係左近﹐半夜三更都可幫襯」這首傳頌千古的廣告名曲不計﹐最早接觸周先生的大作﹐乃是葉德嫻的《邊緣回望》。自尋短見是敏感的題材﹐在香港鮮有填詞人膽敢觸碰。周先生絕處逢生的一番領悟﹐如像一習清爽的涼風吹進悶熱的廳堂﹐令人精神一振。再者﹐他的描述角度奇特﹐筆觸充滿強烈的電影感﹐又沒有採用「以文載道」的硬銷手法﹐端的高明。周先生除了和許先生及SL攜手孕育了《都市觸覺》系列﹐到了《夢了瘋了倦了》更一口氣包辦了專輯裡5首作品的填詞工作﹐落筆精準無誤﹐驚為謫仙。香港眾多的填詞人裡﹐我最敬仰的﹐首推林振強先生及周禮茂先生。這篇專題談及的十首作品﹐雖然沒有被收錄於周先生的自選集之內﹐然而它們本身所散發的魅力及狂野﹐較之那四十五首入選作品﹐絕對不遑多讓。

1 一生一心 (1993)


「瀟瀟灑灑的﹐給我瀟灑的上機
痛痛快快﹐願能痛快話別離
反反覆覆的﹐只會反覆的痛悲
你要信我﹐已定再會期」
不少「演而優則歌」的例子﹐都可歸入「樂壇不幸」一類﹐這與唱片銷量或獎項無關。還記得影帝梁朝偉先生悽厲悚然的歌聲嗎﹖不管《朦朧夜雨裡》﹑《一天一點愛戀》﹑還是《你是如此難以忘記》﹐每逢高音位置﹐歌曲的氣氛驀轉驚慄﹐如圓月當空﹐人狼摸黑出沒覓食﹐景象淒迷……梁影帝先步劉天王後塵﹐八六年在華星旗下推出處男專輯﹐反應一般。九三年再步郭天王後塵﹐在台灣推出國語專輯﹐氣勢凌厲﹐回攻香港﹐更一度穿上直身長裙﹐另闢男藝人時裝風尚﹐我行我素 (《天地野花情撼紅館》中「姑媽」周匡朝先生曾經在《天大地大》舞台劇部份裡引以為諷)。梁影帝的演技精湛深刻﹑已臻化境﹐足以彌補他歌唱天份不足億倍萬倍。然而周禮茂填詞的《一生一心》﹐可說是梁影帝有數的主打歌曲裡﹐最悅耳的一首﹐那種barber shop music的韻味﹐令人想起杜德偉的《天生喜歡你》。

2 一舞傾情 (1989)
「過去是友情這晚是愛情
輾轉一生終於找到你
過去是友情這晚是註定
相識一生找到原是你」
倫永亮先生和梅姐合作無間﹐除了《情歸何處》是我的all-time favourite 外﹐《一舞傾情》這首power ballad 也在我心裡佔據極高的位置。周先生很喜歡以「舞」入詞﹐而且有時候一字二意﹐令人發出會心微笑。如《一舞傾情》及《不﹗不﹗不﹗》中「長夜共舞」可以作字面解釋﹐也可以讓聽眾啄磨領悟﹐可圈可點。《一舞傾情》裡﹐一對多年好朋友在某夜終於突破友情的界限﹐進窺深一層的感情領域。過程看似等閒﹐其實一步一震撼。周先生筆觸細膩﹐加上梅姐一貫不設防的發揮﹐每次聽後都深受感動。


另有一首周先生為梅姐填詞的作品﹐也值得一提﹕《慾望野獸街》。記得這首作品﹐曾遭電台禁播﹐詞中「笨象鼻再大」影射什麼﹐呼之欲出。然而這首作品在TVB勁歌金曲照樣大播特放﹐還是季選十大之一。梅姐頭戴尼龍假髮﹐身穿retro亞高高裙 (bond girl look)﹐與一群「穴居野男」隨著激昂的節奏﹐忘我亂舞﹐真像Discovery Channel 的「動物也瘋狂」。聽這首歌更有跳繩的衝動﹕增高﹗增高﹗
3 愛出個未來 (1994)

「情又叫愛
情人又叫做未來
你每日去等
我到處的追
難遇上最精彩」
這首歌的正式歌名﹐應該係﹕《愛『咄』個未來》。我外婆生前都是這樣發「出」音﹐是地道番禺鄉音﹐一聽吳先生演繹便好有親切感﹐哈哈。《愛》也是過江虎吳奇隆首張粵語專輯的點題歌曲﹐承接著《一天一天等下去 - 新歌+ 精選》﹐乘勝追擊香港樂壇。周先生曾為不少台灣歌手填寫過處男或處女粵語歌詞﹐收錄在自選集中﹐則有「另一位」周先生(華健)的《曾經滄海也是愛》及蘇慧倫小姐的《我不是一個人住》。《愛》的面世﹐直值柴門文及劇場版席捲香江的熱潮﹐《愛》更是電影《新同居時代》的主題曲﹐現在重聽作品﹐很有九十年代中獨特的都市時代性。

吳在電影中繹演星期五男孩﹐雖然電影並非真的改編同名漫畫作品﹐但吳的髮型外表大眼睛﹐簡直就像從柴門筆下的方格中跳出來﹐活龍活現。WhiteBoardSandy曾經作出介紹。

4 誰願永亮 (1990)
「誰願永亮 光得倘不像樣
誰人願永亮 
光得倘要犧牲思想
誰願無數假象 
來麻木無數失望
還要強支撑美麗形象」
周先生填的歌詞常常暗藏乾坤﹐如達芬奇的秘碼﹐素喜將歌手的名字﹐或零或整地嵌進歌詞裡。如狂野之「城」﹑紅粉菲「菲」﹑「何」家淑女﹑睡「蓮」驟醒了﹐還是夢裡「憶」﹐還有誰願「永亮」……真是遊戲筆墨的佼佼者。說起倫永亮先生﹐SL在2004港樂上﹐幽了他一默﹐說他當時參加八六年亞太流行創作音樂大賽時台風駭人﹐其震撼令SL嚇得馬上把電視關掉。八六年亞太﹐倫的參賽歌曲為《歌詞》﹐出自潘光沛。同屆參賽的還有劉美君的《惆悵蒼桑夜》﹐及Raidas的《吸煙的女人》(林夕詞) 等。跟第一屆夏紹聲的《空凳》類同﹐倫甫唱畢﹐全場都知道冠軍非他莫屬。倫在87年推出了第二張個人專輯後﹐便專注於作曲﹑編曲及監製工作﹐直至1990年才推出比較廣為人知的專輯《鋼琴後的人》。該張專輯的形象﹐曾受許願先生指點﹐歌路走都市中產階級的路線﹐主打歌曲是改編自牙醫歌手張洪亮的《妳知道我在等妳嗎﹖》﹐電台播放率之高﹐讓倫榮登當年商台「叱吒樂壇男歌手金獎」。專輯的精彩作品還包括了重唱為杜德偉所作的《不要重播》﹐新作《鋼琴後的人》﹑及周禮茂為倫度身訂造的《誰願永亮》。過場一段的acoustic 結他﹐還有雲海飄揚的旋律﹐簡約的歌詞﹐以前流行音樂的光輝﹐經已失去的早已失去。

5 淹沒 (2007)
「該走的時候感覺背后濕透
冷已開始蔓延在游走
涌上眉梢淹沒心頭
記憶不斷闖進來
一切變得明白
曾經擁有的愛
比我更需要存在」
在自選歌集中﹐周挑選了張天王的《李香蘭》作十首個人珍藏之一。記得第一次聽《李》﹐抽像淒美的歌詞﹐配上透明飄渺的歌聲﹐營造出朦朧詭秘的懸念﹐氣氛冰涼哀怨﹐令人忐忑。後來SK在《EX》中翻唱﹐感覺反倒像照片中人物穿越時空出來答和﹐空靈感更勝原版。第一次聽《色‧戒》電影主題曲﹐同樣的感覺隔世重現。 Alexandre Desplat 的旋律森鬱凝重﹐鋼琴和弦樂的合奏﹐真的「深如海深如海如海」。歌詞雖然和電影的情節彷彿沒有太明顯的關係 ﹐沒有《葬心》和《玫瑰香》來得貼切﹐然而「涌上眉梢淹沒心頭 」之句﹐卻寫活了易先生的陰鷙及深情。
(to be continued)

任務完成

試成功﹐多謝各界支持鼓勵﹐
grand merci à vous t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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