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何曾是絕對

雖然說自幼家人的音樂品味對我有很大的影響﹐但我對於他們心儀的盧冠廷先生﹐素來抗拒。雖然我自命膚淺﹐但也深知自己的喜惡和盧先生的外型沒有什麼關係。最主要的原因﹐是受不了他某些作品過於獨特的唱腔。你可以說他的唱腔不修飾不隨俗﹐可以說他敢於流露個人風格。那時候我只覺得他的唱腔過於標奇立異﹐彷彿「老外唱大戲」﹐就像林子祥的小調作品一般﹐總是提不起興趣。

然而盧國富先生 (盧的原名﹐冠廷是唐書琛女士替他改的名字) 才華抑溢﹐不容置疑。以下十首作品﹐是多年來反複聆聽﹑愛不釋手的心頭所好﹐在這裡和各位細酌重溫﹐也證明了世事何曾是絕對。

1 別了秋天 (曲: 盧冠廷 / 詞: 陳少琪 俞琤 / 唱:呂方)

「情感是滿載痛苦與奧妙」

二十年前張婉婷執導的電影《秋天的童話》創造了票房神話﹐周鍾陳三人的角色到了今天仍然深入民心。雖然故事情節難免有點狄士尼般流於程式化﹐然而勝於演員各盡異彩。片末周先生「官仔骨骨」在boardwalk 上負手而立﹐面露微笑說出﹕「Table for two?」﹐接著是簡約的鋼琴及呂方清朗地唱出「人生聚散似平常誰能預料」﹐總令我不自禁地驀然心痛。

相比盧冠廷較早前所寫的《最愛是誰》﹐《別了秋天》更具電影感﹑更纏綿悱惻。陳少琪和俞琤將「往昔分秒」緊扣「呆望這錶」 (古董錶是電影中重要的道具)﹐使人拍案叫好﹐也教人神傷。迂迴的小提琴相伴著淡雅的旋律﹐是每年秋天必定重聽的作品之一。也是個人認為呂方演繹得最出色的一首歌曲。

2 無憾 (曲: 盧冠廷 / 詞: 潘源良 / 唱: 林憶蓮)

「深宵跟你是這麼親 剎那竟陌生」

雖然沒有收錄進《都市系列》三大專輯之內﹐《無憾》的都市感卻不亞於正印專輯中的單曲。《無憾》是電影《小男人周記 II》的主題曲﹐收錄於雜錦碟《華納白金經典13首第三輯》。這首單品另有一個重新混音版本收錄於《傾斜都市燒燒燒》﹐不管新舊版本﹐在SL的歌集中可說冷得可以。直至2002年SL重臨紅館﹐首場演唱會中﹐在向潘源良致敬的環節裡﹐毫無徵兆地選唱《無憾》﹐高音部份令人震服聳容﹐使一眾歌迷重新戀上這首單曲。盧的旋律初部有點自成一格﹐然而副歌卻回復流行曲慣見的格局﹐和後期出現的《寵愛》﹑《如何愛下去》雷同 。潘的歌詞細膩入微﹐尤以「孤單且快樂過一生﹐到處碰碰緣份」一句﹐一針見血﹐豁達而蒼涼。


3 我會掛念你 (曲: 盧冠廷 / 詞: 陳少琪 / 唱: 陳慧琳)

「在晚空察看遠方中的角落　訴說你樂與悲」

曾經蠻喜歡KC初時的acoustic 作品﹐如《一切很美只因有你》﹑《誰願分手》﹑《寧願我會記不起》。旋律編曲簡單清新﹐雖然唱功十分幼嫩﹐但勝於一任天然﹐聽得人燙貼舒服。盧作曲的《我會掛念你》更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陳少琪的歌詞﹐道盡了機場送別的離情別緒﹐萬千感慨﹐然而卻又不致煽情。尤其喜歡副歌中「星光優美﹑察看遠方」數句。有時候覺得陳少琪真也奇才﹐《我會掛念你》和《無情實驗》﹐彷彿硬幣的兩面。

4 天變地變情不變 (曲: 盧冠廷 / 詞: 唐書琛 / 唱: 張學友)

「是活在幻變不息的歲月裡」

網上很多文章均以這首作品的主題來總括唐書琛的詞風。畢竟唐很喜歡以「世事躞蹀幻變﹐唯情不變」入題﹐雖可說是老生常談﹑理想主義﹐但也不失一片赤子之心。畢竟世界已無玫瑰﹐很多人對感情已不再存著單純的希望。然而唐一次又一次在她的作品中展現了這個主題﹐可說異數。曾經張先生一口氣改編過很多台灣流行作品﹐沾染了灑狗血式的演繹方法﹐愈發令我對寶記的作品望而卻步。直至《天變地變情不變》出現﹐張彷彿回到了《遙遠的她》比較用心獻唱的階段﹐也引領著他走出低潮。十分喜歡這首歌多部和唱一節。唐的歌詞﹐素來不喜押韻﹐雖然多次用上「變」字﹐自然卻不見繁複﹐和李宗盛近乎打油詩般﹑句句押韻的詞風﹐大異其趣。

5 地老天荒 (曲: 盧冠廷 / 詞: 唐書琛 / 唱: 關淑怡)

「情人在世間價值憑何定」

這首盧的作品出現在SK《金色夏季》及《戀一世的愛》兩張專輯內﹐前者是original version﹐後者是R&B 重新編曲。盧當時簽約寶記﹐旗下歌手演繹過他不少作品。《地老天荒》是導演會籌款電影《雙龍會》的插曲﹐張曼玉小姐在夜總會內﹑於黑道人馬前﹑戴著藍色假髮咪嘴假唱《地老天荒》﹐簡直比科幻小說更天馬行空﹐屬於漫不可考一類。《地老天荒》亦可歸入盧比較接近主流的作品﹐旋律大路正中﹐起伏有致﹐不算另類。唐的歌詞保留一貫不變的情懷﹐也不介意老套地再陳世俗的價值﹐如成就等級﹐名利貴賤﹐在感情領域裡意義不大。最高境界原來是「地老天荒﹐祇需心接近﹐無謂計較亦無須評狀況 」﹐今時今日多少人能做得到﹖

6 陪著你走 (曲: 盧冠廷 / 詞: 唐書琛 / 唱: 盧冠廷 劉天蘭)

「陪著你走　一生一世也不分」

單身的時候也好﹐感情有所寄托的時候也好﹐每一次聽到《陪著你走》都十分感動。盧曾經指出﹐二人的婚姻出現過瓶頸位置﹐偶有爭吵也會冷戰﹐前景極不明朗。但在盧寫下這首旋律的當兒﹐唐仍然譜出這篇意簡情深的歌詞﹐原來千山千海仍甘願一起跨過﹐種種歷煉仍無法動搖感情的基本﹐令他們的婚姻重上軌道。很多人﹐包括我在內﹐覺得最後一句﹕「 如果走到這世界邊端﹐我倆已是無力前行﹐跟我一起飛去」最為真摯感人﹐和某國歌「轉眼白頭永不分離」一句﹐異曲同工。因為旋律和歌詞美妙的結合﹐我不介意盧劉淡如白開水的演繹﹐也可以置盧海鵬先生「陪著你嘔」的調侃於度外。

7 逝去的心 (曲: 盧冠廷 / 詞: 向雪懷 / 唱: 盧冠廷)

「誰又知道 心中你的比重」

盧早期的作品都不以情歌掛帥﹐如《天鳥》﹑《過路人》﹑《快樂老實人》﹐這首《逝去的心》可說是破例﹐也許因為是向雪懷先生填詞的緣故。其實單以主歌句末的押韻﹐副歌裡不絕高呼傷心﹑空虛﹑寂寞﹑冰凍﹐已知決非出自唐書琛女士的手筆。曾說不太接受盧的演繹方法﹐然而卻覺得他把這首歌曲捏拿得恰到好處。也許因為他的唱法素來硬朗直接﹐唱出這些近乎歇斯底里的歌詞﹐不覺得像在怨天尤人﹐只感到他肝腸寸斷﹐悲不自勝。人去樓空﹐才恍然醒覺對方在心中的比重﹐的確可哀。

8 但願人長久 (曲: 盧冠廷 / 詞: 唐書琛 / 唱: 張國榮)

「但願人沒變　願似星長久」

哥哥的《Salute》是致敬專輯的先驅及經典作﹐當中收錄的別人的歌﹐包括關正傑的《雪中情》﹑梅艷芳的《似水流年》﹑泰迪羅賓的《這是愛》﹑及SL的《滴汗》等。《但願人長久》中悲天憫人的胸懷及情操﹐超越時間環境隔閡﹐歷久長青。唐筆下寥寥數句﹐彷彿已盡得蘇軾不朽之作《水調歌頭》的精粹﹐縱使天災人禍﹑距離多麼遙遠﹐關切之心依然近在咫尺﹐無時間斷。哥哥的演繹入木三分﹐是我比較喜歡的版本。

9 捨不得你 (曲: 盧冠廷 / 詞: 唐書琛 / 唱: 盧冠廷 李宗盛)

「期望風不傷你心 雨不擋你路」

1993盧冠廷加盟滾石﹐李宗盛倒履相迎﹐聯手推出了《我（們）就是這樣》。誠然主打曲《如風往事》稍為令人失望﹐國語粵語部份彷彿陌路相逢﹐連點頭也欠奉﹐遑論擦出火花﹐中段的獨白更是煞盡風景。反而二人以粵語合唱的《捨不得你》情真意切﹐不假堆砌﹐將別離的種種心意悉數盡寄清風。恕我直言﹐總覺《捨不得你》是一首輓歌。

10 世事何曾是絕對 (曲: 盧冠廷 / 詞: 唐書琛 / 唱: 盧冠廷)

彷彿似是歡樂
彷彿也是冷寞
誰愛你　誰惡你
似是明白
誰可將明天的一切預告？
是苦是甜是真　驟然是假
始終多幻變
一切如何辨證怎對認
世事何曾是絕對.....

彷彿似是真實　彷彿也是美夢
沉醉你迷惘你 多少惴測
旁觀的誰可解心裡妙態
是雨是睛
幻想無形沒終止
夢境多別緻

一切如何辨證怎對認　世事何曾是絕對.....
彷彿似是醜陋　可知也是美麗
時間已培養了親切感
傳統的成長中早已烙印
是美或然是醜
如何定分界?
多麼古怪
世間內甜辣酸苦
完全是心態
是最奇妙古怪

這應是盧唐最為人樂道的一首作品。清雅流暢的旋律﹐對偶的結構﹐深入淺出。每當我們遇上意見相左的處境﹐總覺得振振有詞的時候﹐這首作品不啻當頭棒喝。工作亦然﹐感情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