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無覓

周六吃完了午飯﹐我們跑去看IMAX版的《Watchmen》。

入場前一小時﹐影院內已排了長長的人龍﹐在放映室外雀躍地佇候。幸而戲院的安排頗有效率﹐等不夠三十分鐘﹐觀眾已能魚貫進場。去年看IMAX的《Dark Knight》沒有經驗﹐我們在放映前十多分鐘才慢吞吞地進場﹐結果除了前排慘不忍睹的鼻血座位尚有空缺﹐放映室已插針不下﹐甚至我們單飛也找不了比較可以接受的位置。只好失望地離開﹐改看一般版本的《Dark Knight》。這次我們提早到場﹐志在必得﹐實是前車可鑑。

《Watchmen》被喻為美國漫畫小說 (graphic novel) 的頂尖之作﹐去年看別的電影時已先睹此片的預告。電影上映日期一拖在拖﹐雖然氣勢造盡﹐然而蓮步姍姍﹐有點「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稍欠一氣呵成的暢快。據聞此片命途坎坷一波三折﹐監製花了十一年時間向各大電影公司游說集資﹐好不容易華納開拍成功﹐然而21世紀霍士入稟法院堅持擁有該片的發行權。一輪交涉﹐最後法官裁定兩間公司必須合作﹐電影發行權歸於21世紀霍士﹐電影才得見天日。

雖然電影的風格﹑節奏﹑色彩和氣氛﹐沒有像稍前改編自 Frank Miller 的作品 (如《Sin City》﹑《300》) 那麼一板一眼地忠於原著漫畫﹐然而Alan Moore 編劇﹑Dave Gibbsons 筆下的《Watchmen》﹐除了在服飾上被美化修飾了些﹐大致可說保留了原著的神髓。上次《V for Vendetta》的改動﹐觸怒了Alan Moore﹐令他和電影劃清界線。這次導演Zack Snyder (曾成功改編 Frank Miller 兩部漫畫作品) 不敢筆削春秋﹐對原素材小心翼翼﹐然而Alan Moore早已聲明不與電影合作﹐可說極具創作人的傲骨。

《Watchmen》的故事圍繞著六名英雄的事蹟﹕疾惡如仇﹑以暴易暴的變臉人(Rorschach)﹑玩世不恭﹑縱情聲色的笑匠(The Comedian)﹑為情所困﹑身世撲索的靈絲 (Silk Spectre)﹑退隱後孤寂平淡的夜梟 (Nite Owl)﹑富甲天下﹑極富智謀的法魯王(Ozymandias) 及因一次科學實驗意外﹐進窺天人之境的曼克頓博士(Dr. Manhattan)。這些英雄的性格背景各異﹐藉著情節的發展﹐導演鉅細無遺地描繪他們內心的矛盾掙扎﹐多於賣弄他們不凡的身手。和一般慣見的超級英雄電影如《Superman》﹑《Batman》﹑《Spiderman》﹑《X-men》 等相比﹐ 《Watchmen》 應稱為「反英雄」電影才對。因為導演於人物身上著墨頗深﹐有很多文戲交代﹐題材成熟(戰爭﹑性﹑暴力﹑權力)﹐毫不掩飾 ﹐本片絕對兒童不宜。尤其片中的打鬥場面﹐極度迫真﹐血肉橫飛﹐近乎渲染暴力﹐觀眾應作好心理準備。

故事的背景發生於八十年代﹐美國歷史因為這些超級英雄而改寫﹕越戰勝利﹑尼克遜連任總統﹑美蘇兩大強國僵持不下﹐核子大戰一觸即發﹐天下人心惶惶﹐無所依歸。電影以其中一名英雄的猝逝作序幕。變臉人窮追不捨﹐深信同儕之死﹐背後隱藏一個驚天動地的陰謀﹐於是向其他早已隱姓埋名﹑金盆洗手的英雄示警﹐慎防不測。這六名英雄的支線平行發展又相互糾纏﹐導演以順敘﹑倒敘﹑插敘的手法﹐像拼圖遊戲般將橫跨數十年的細節一一拼貼移合﹐看來錯縱複雜的前文後理﹐自有章段。雖然電影部份交代手法略見緩慢﹐也稍欠深度﹐然而畫面震撼﹐氣氛凝重﹐頗有視覺成效。

眾多的人物裡﹐我比較喜歡夜梟及曼克頓博士。夜梟的藍圖是蝙蝠俠﹐性格比較隨和(也可說優柔寡斷)。掛起戰衣絕跡江湖後﹐夜梟過著平凡人的生活﹐日子異常地蒼白乏味﹐閒時寄情於和其他歸隱的英雄回味往事﹐言行舉止不勝無奈。他一直暗戀靈絲﹐然而靈絲和曼克頓博士的感情難捨難離﹐令他進退為谷﹐十分使人同情。Patrick Wilson 是一名出色的演員﹐不管是《Angels in America》﹑《Phantom of the Opera》及《Little Children》﹐每次演出都融入角色內﹐決非千篇一律。 Wilson 將夜梟的憨厚表露無遺﹐也有不少「為藝術而犧牲」的演出﹐於 Wilson 而言可說駕輕就熟。

曼克頓博士則將超人的「無所不能」推向更高的層次。倘若一個人的能力到達了神祗的境地﹐參透萬物﹐他對身邊一切還有什麼興趣﹖飾演曼克頓博士的Billy Crudup 演技素有層次﹐如《Stage Beauty》裡反串演出﹐令人拍案叫絕。這次Crudup 將一個漸漸失卻七情六慾的人物演繹得頗為細緻﹐冷漠疏離卻不見木口木臉。唯一遺憾是角色的造型有點滑稽﹐令人摸不著頭腦。

《Watchmen》 披上了超級英雄的糖衣﹐目的只為探討人性。「成大事不拘小節」﹐「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以牙還牙﹑替天行道」﹐英雄主義和恐怖主義究竟如何分野﹐也許只是一線之差。"Who watches the Watchmen?" ﹐權力制衡及問責這個問題﹐至今仍是值得一問。

很多人將拯救亂世的責任盡數寄託於一個人的身上(如新任美國總統)。英雄的信仰超越了現實﹐換來的只有幻滅與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