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

絕大部份的受薪階層都有上司，正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也許聽到有人提及「好上司」才教人意外，彷彿「好」和「上司」是兩個互不相容的概念，如人面獅身莫可名之，比神話故事裡的異獸更稀奇更罕有。

我想我是幸運的，曾遇到的「好上司」居多「糟上司」居少，不曾跪地豬餼乸忍氣呑聲委曲求全，又或氣得七竅生煙義無反顧拂袖而去。「好上司」說穿了不礙處事fair和reasonable而已，是不是高瞻遠矚擧世英明，已差不多是基本配套以外，實屬不可強求。反而「糟上司」卻如一千零一夜，沒有最糟只有更糟，層出不窮，匪夷所思，使人不寒而慄。

我覺得「糟上司」又有兩種﹐一種是「不懂」﹐另一種是「不適宜」﹐前者或許尚有回頭是岸的微弱可能﹐後者則屬鐵達尼號闖冰山總有沉沒的一天。

「不懂」往往對於自己﹑上司﹑下屬﹑同儕的認識不深﹐板斧來來去去只有一道﹐不是柔不可守就是剛不可久﹐結果需要長袖善舞的時候劍拔弩張無法大事化小﹐需要嚴刑重典的時候又姑息養奸無法賞罰分明﹐到最後問題愈滾愈大﹐倩人代為清理收拾﹐既勞民又傷財。「不懂」也有一絲希望﹐雖然培訓不能把一個人的性格一下子扭轉更新﹐然而可以提供不同的應對方法﹐視乎處境見招拆招，不再老是掉進黔驢技窮的困境。如果不懂但又尚有上進之心﹐接受培訓和在前輩高人(mentor)的扶持提點下﹐「糟上司」仍然有慢慢進步的可能 。當然世上沒有一蹴而成的事﹐也許要像冰川般逐分逐寸移前。

世上也有「不適宜」做上司的一類人。這一類人不是壞人﹐其實他們可以很認真可以很投入也可以很有本領。然而當他們沒有權柄在手的時候猶可﹐然而一予以小小權力﹐不管令箭如何小如雞毛﹐整個人便突然產生變化﹐像內分泌失調﹐頓時變了權力的奴隸，迷失了理智和自我。我曾遇到的好上司﹐他們對於自己的位置很清楚也懷有恰當的自信﹐寵辱不驚﹐既不貪圖權力也不懼怕權力。權力於他們就像一枝筆一把開信刀一具釘書機無異﹐在需要動用的時候拿出來應用﹐不用的時候不會老是想著念著計算著，也不會巧取豪奪老是要據為己有。再者權力不一定等於影響力﹐抬不過理或價值觀受人質疑的時候便以權力來施壓﹐那就無法服人﹐到最後團隊士氣一落千丈﹐工作環境也慢性中毒﹐生產力創意也窒息夭亡。有很多具有影響力的人對別的團隊或同事都沒有直接問責的權力﹐然而他們的聲望見地令人由衷信服予以合作。與其致力謀權﹐倒不如做好本份身體力行﹐當有口皆碑時，影響力自然慢慢增值﹐不省油的燈別人自然老遠都瞧得見。然而有些人就是不能掌權﹐也許本身欠缺定力受不了誘惑﹐又或像酗酒的人和酒精的關係﹐總之不是良配﹐勉強無益。

我的工作環境比較簡單﹐和上司的關係可以限於君子之交﹐比較formal﹐不用投其所好打哥爾夫球吃飯喝酒諸多酬酢或把公私的範疇摻拌糅合﹐姨媽姑姐般絮絮不休﹐最後糾纏不清起來。上司下屬能夠做到互相尊重已是難能可貴了。

上司也好下屬也好﹐求財不求氣﹐只為銅山一點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