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港灣

人生有很多轉捩點﹐coming of age 素來是最受歡的電影題材之一。以同志為中心人物的電影﹐尤對 coming of age 這個主題情有獨鍾。因為這個自我接受﹑成長蛻變的過程﹐充滿了誘惑﹑懷疑﹑恐懼﹑及無數複雜的情感﹐當事人幾經歷煉﹑幾番輾轉掙扎後﹐才會懂得如何面對世界﹐昂然走出自己要走的道路。這類型電影中比較出色的例子﹐包括英國的《Beautiful Thing》﹑法國的《Les roseaux sauvages》﹑台灣的《盛夏光年》﹑及加拿大的《Hanging Garden》。2007年﹐美國推出了一部《Shelter》﹐就像破曉一線明媚和暖的曙光﹐不經意地透進了coming of age 電影的經典殿堂。

美國出版的同志電影多是獨立小本製作﹐很多作品流於膚淺浮誇﹑要不過於沉重死灰﹐要找一個細膩平實的感人故事﹐並不太容易。就算小品如《Big Eden》﹐銳意營造出一個充滿溫情仁愛的世外桃源﹐可惜卻和現實世界裡美國保守封閉的小鎮距離太遠﹐過於wishful thinking 。

《Shelter》可說在「現實」和「故事」方面﹐取得了較為成功的平衡。故事取景於加州San Pedro一個低收入的平民區﹐ 故事主角Zach﹐二十二歲﹐酷愛藝術﹐雖然早前考到了加州美術學院的獎學金﹐但為了照顧傷病僚倒的父親﹑酗酒靡爛的姊姊﹑及她五歲大的兒子Cody﹐Zach不惜放棄求學機會﹐甘心於一間餐店打工﹐負起家庭重任。Zach 的好朋友 Gabe出身富裕家庭﹐二人自幼手足情深﹐均是滑浪能手。Zach 的初戀情人 Tori 自中學開始便一起交往﹐只是最近二人感情愈來愈淡薄﹐也漸漸令 Tori 起疑。一天 Zach 如常到Gabe 的家中洗刷滑浪板﹐意外地重遇Gabe 的兄長 Shaun。

Shaun 數年前搬到了LA﹐從事小說創作。這時在家中出現﹐Zach 感到有點意外。原來Shaun 最近感情失敗﹐悄悄回家養傷。Zach 和 Shaun 於是聯袂到沙灘滑浪﹐Zach 無意中透露了曾經拜讀 Shaun 的第一部小說﹐當中有點半自傳的性質。Shaun 才警醒原來 Zach 一直很關心及留意自己。

故事便從兩人的漸漸接近﹐走進一個恣意汪洋的世界。這片汪洋大海﹐並不天朗氣清﹑風平浪靜。例如Zach 的姐姐反對他和Shaun的交往﹐主觀地說會對孩子Cody構成「壞影響」(卻漠視了自己身為母親﹐酗酒及久不久換男伴的詬病)﹑Zach 和 Tori 一對初戀情人的分合﹑及 Zach 一時不能坦然接受自己對Shaun的感情﹐舉棋不定﹐反覆變卦﹐均令故事平添了衝突起伏﹐然而卻沒有和真實生活脫節失諧。

導演Jonah Markowitz 是美指出身﹐雖然電影成本不高﹐然而電影中很多畫面的細節﹐都呈現了導演的一番思考及用心 (如Zach 睡床上的artwork﹑對講機的位置﹑Zach 穿上了Shaun的T shirt)﹐而且拍攝的手法跡近MTV﹐既帶有時代感﹐也充滿了音樂性。尤以主角數次黃昏滑浪的場面﹐刺激壯麗﹐也同時描述了當時主角的內心世界。

分別飾演Zach和Shaun 的Trevor Knight 及 Brad Rowe 十分自然投入﹐尤以Knight 數場獨自面對姊姊﹑好朋友Gabe﹑姨甥Cody﹑初戀情人Tori 及Shaun的演出﹐可見演員如何深刻地掌握到當時角色的心態及行為﹐令角色變得有血有肉﹐而不是故事情節的道具。Rowe 所演繹的 Shaun 雖然比 Zach 較為年長﹐但兩人的關係卻沒有硬併堆砌﹐而他對Zach的關懷﹐形於言表﹐十分教人信服。整部電影雖有coming of age 慣見的起承轉合﹐即從迷失中找到自我﹐然而沒有落入婆婆媽媽﹑或任何事情也比生命巨大的浮誇俗套。整部電影沒有說過「我愛你」三個字﹐然而角色之間的默契及「愛之深、責之切」的交流﹐令人看得出導演和演員都交足了功課。

故事的末段﹐劇情加速﹐結局的一分多鐘﹐沒有半句對白﹐然而卻給予了世界一點啟迪和希望。不少影評曾將這部電影譽為《反斷背山》﹕兩者都成功地將環境和人物共冶一爐道出一個動人的故事﹐然而《斷背山》是大電影公司的出品﹑充滿雄心壯志﹐刻意流露史詩式的磅礡大氣﹑描畫生死契闊的大喜大悲﹔《Shelter》卻是平民區裡一個青年人的成長過程﹑在面對重重決擇和難題下﹐鼓起了乘風破浪的勇氣。難怪這部電影參與歐美主要城市的同志影展﹐也囊括了「最佳電影」﹐「最受觀眾歡迎」及「最佳男主角」等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