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

據說風鈴是天竺哲者發明﹐繼而流入中土﹐再出口東瀛。我喜歡一具淡雅別緻的風鈴﹐悄悄將之掛在屋簷下﹐如最知心的朋友相伴左右﹐細味著時光點滴地流曳﹐一切盡在不言中。靜態時它如一尊簡約主義的懸垂彫塑﹐道貌岸然﹐渾身散發著請勿騷擾的莊嚴﹔動態時矜持沉默統統隨風褪下﹐頃刻間不由自主地疏狂起舞﹐跌宕內鬨中敲擊出失諧的天籟﹐鏗鏘稍蹤即逝﹐樂章永不重複。

堪輿學說中風鈴具有辟邪的作用﹐如讓世人買下保險﹐不管靈驗與否﹐但求心之所安。製造風鈴的材料應有盡有﹐五金﹑玉石﹑木材﹑陶瓷﹑貝瑁﹑玻璃﹑更有循環再用的事物器皿﹐配搭巧妙﹐指不勝屈。風鈴的造形也變化多樣﹐從最簡簡單單的一只青花瓷鈴﹐到不依幾何常規、如水晶吊燈般精奇瑰麗的玉樹瓊枝﹐選擇多元化﹐都是性格定位的一部份。個人不太喜歡以金屬和木材所製的風鈴﹐前者過於剛硬冰冷﹐鈴聲隱隱帶有沙場金戈鐵甲的戾氣﹔後者淡泊淳厚﹐本質樸實無華﹐奈何鈴聲暗啞﹑彷彿與世無爭的木魚突然亂了方寸﹐不算理想。

二十多年前剛剛來到楓葉國的時候﹐在父母的家裡掛了兩具風鈴﹔一具是通通透透玻璃的﹐八口小鐘環簇著一口玻璃鐘﹐吊墜是一名仰首合什的天使﹐掛在前廳灣窗之前﹔另一具是中學同學送別所贈的禮物﹐是陶瓷所製﹐一具褐色小瓷鐘被六塊褐色瓷楓葉圍伴﹐懸在飯廳通往後園的落地窗前。不久前無意察看﹐玻璃的鐘身有一道頗深的傷疤﹐赫然不能再抵受任何自相矛盾﹔陶瓷的也塵封處處﹐鐘身同樣呈現了裂痕。不知道這些是不是風鈴為我家抵擋了災劫的印證﹐還是荏苒歲月對萬物眾生一視同仁的看待。

風本無相﹐因鈴留聲。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