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遊記2010 (7) - 池袋御輿祭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六‧晴‧29℃

今天便要離開京都了。在酒店用過早點﹐拖著行李乘地鐵回火車站。因為仍想花一點時間在京都駅附近遊玩﹐於是在JR辦事處換取了下午二時五十六分出發的新幹線車票。把行李寄存在火車站的儲物箱內﹐我們輕身上路﹐仰首天空無限蔚藍﹐白雲寥落﹐不算太悶熱﹐好不容易天氣這麼理想﹐不禁教人有點戀戀不捨。

雖然京都駅附近範圍已滿佈現代化的民房及建築物﹐然而鬧市中還是鑲藏著兩所年事久遠、禪意盎然的寺院﹐正是淨土宗的東本願寺和西本願寺。

日本淨土真宗的開山祖師法號親鸞﹐是鎌倉時代初的僧侶，生於京都﹐諡號「見真大師」。四百多年前﹐東西本願寺原為一家﹐無分彼我。1602年德川家康一統天下後﹐忌憚本願寺門下弟子支持舊有勢力﹐圖謀叛逆﹐遂下令本願寺分門而立﹐由教如准如兄弟執掌第十二代方丈之職﹐兄長教如大師住釋新近成立的東本願寺﹐弟弟准如大師則管理本派本願寺(又稱為西本願寺)﹐自此楚河漢界劃分清楚﹐流傳至今。

從京都駅往北走大約二十分鐘﹐便來到東本願寺。寺前的「護城河」水位不高﹐然而給予寺廟一種小橋流水舊京都的感覺。寺外的牆垣上赫然懸著一幅橫軸﹕「今﹐いのちがあなたを生きている」﹐隨後附以多國語言翻譯﹕「Now, Life is living you.」﹐「Agora, a Vida vive você!」和「現在﹐生命伴隨著你」。四種語言四種稍有不同的翻譯不同的標點﹐每種翻譯彷彿各有語病。當禪變成廣告句語﹐詞不達意﹐反而畫蛇添足。

來到東本願寺﹐不一會我的照相機便電源耗盡﹐加上連日徒步旅行﹐於是樂得在「御影堂」光滑如鑑一塵不染的木板地上靜坐一隅﹐聽著ipod裡名為「禪」的播放清單﹐任由《素敵だね》﹑《La Califfa》﹑《Moon River》﹑《地盡頭》﹑《聆聽》﹑《維納斯》等一首一首彷彿橫空出世踏雪無痕的歌曲﹐替眼前宏偉的古剎天衣無縫地提供背景音樂﹐是心靈上一次痛痛快快的暢遊。

別過了東本願寺﹐往西再走二十多分鐘﹐便來到西本願寺。西本願寺的確要比後來建造的東本願寺更具規模﹐樑角懸下來一盞一盞巨大的多面體六角古銅燈籠﹐金芒耀目﹐加上寺廟木色較深的環境﹐色彩對比強烈﹐感覺上更氣度莊嚴﹐隱隱流露帝廟的氣象。

2010年適逢本願寺祖師親鸞聖人七百五十回忌﹐是淨土宗的一大盛事。東西本願寺籌辦了一連串傳教活動﹐吸引了不少善男信女到臨聽道參拜。西願寺的信眾更多﹐報道會的講師如車輪戰走馬上陣﹐妙理從米高峰滔滔不絕地流瀉於四周空間﹐絕對和時代同步並行。我繼續倚柱而坐﹐在「阿彌陀堂」前拿出記事本﹐翻看連日的筆記﹐也加上了近日的所見所聞﹐所嚐所想。微風送爽﹐拍照的重大責任﹐且由樂此不疲的T完成。

中午過後回到京都駅﹐光顧了虎視眈眈以久﹐尚未有緣品嚐的「甘心堂」。我們叫了御膳定食和著名的柚子切り麵﹐豐盛美味﹐份量適中﹐足夠兩人大快朵頤。

儘管如何不捨﹐時鐘的指針還是逐步移近了離開的一刻。從儲物櫃取回行李﹐我們依著指示﹐慢慢找到新幹線的月台。子彈火車準點在下午二時五十六分離開﹐抵達東京已是下午五時四十分。從東京駅轉JR山手線往西﹐約半句小時﹐便來到池袋。

從站內出閘﹐地下大堂都是細密湍亂、步伐明快的人流。我們一鼓作氣切入急流中﹐依著旅館給予的指示﹐先找尋東武百貨的出口﹐沿著劇場通り﹐經過不少明顯的地標如牡丹樓/藥房/路邊投幣香煙機等﹐轉入橫街﹐來到我們在東京下榻的KIMI 旅館。 

因為東京這一站的旅館是來到了日本後才預訂的﹐和入住時間相隔不過數天﹐因而資料蒐集和搞鎚的過程更見分秒必爭濃縮緊湊。KIMI 旅館是洋人旅遊天書所推薦﹐屬於滄海遺珠一類﹐不易為人發現。我們訂住旅館的要求﹐不礙價錢合理、環境衛生安全、交通方便、房間寧靜舒適、管理負責任﹐沒有要求某一個星級的層次﹐尤其我們待在房間的時間本就不多﹐也享受不了多少。

KIMI 是和式的旅館﹐以東京的物價而言﹐泊宿費十分相宜﹐地點接近便利店和池袋地鐵站火車站﹐卻又隱藏於橫街內﹐躲過了鬧市的塵囂。客房只有六張榻榻米那麼大﹐除了兩張床褥﹑一張茶几﹑一具冷氣機外﹐別無他物 (連電視都沒有﹗)﹐然而一貫地明亮乾淨。衛生間位於睡房外﹐幸而我們的房間不在衛生間旁﹐不然必定聽到每次客人進進出出及事後的高山流水。

旅館的無線訊息﹐範圍只及一樓和二樓。幸而我們住在二樓﹐不必像其他旅客一般拿著筆記簿來到大堂或飯廳來上網。旅館的人客都以年青人為主﹐沒有帶著小孩子的家庭﹐服務員都是本地的大學生﹐會操流利英語﹐態度誠懇。千算萬算﹐我們還是忘了帶備兩腳插蘇駁腳﹐帶來的筆記簿是一貫北美三腳插蘇﹐和牆上的插座格格不入。幸而從旅館借來一個插蘇駁腳﹐免了我們到便利店購買那麼純粹。

擾擾攘攘﹐又到醫祭五臟廟的神聖時刻。我們來到池袋東武百貨樓上連佔數層的餐館區﹐五花八門﹐選擇讓人難以取捨。其中還有「鼎泰豐」﹐價錢遠較楓葉國為高﹐T笑說他們的餃子彷彿是一個一個分開來賣似的。然而店裡座無虛設﹐顧客還是冒名而來。誠然犯不著越洋來到日本吃「鼎泰豐」﹐於是挑選了位於十一樓﹐一所日洋中三式綜合的自助餐店﹐名為「柿安三尺三寸箸」。餐店以標榜健康色彩為名﹐食物素質不俗。服務員男生像從日劇韓劇裡跑出來般﹐年青帥氣﹐其中一名和T說英語時費勁又含羞﹐如流瀑布汗結果把另一名手足拉過來﹐幫手向客人解釋如何拿著盤子到外邊自助覓食﹐場面十分趣緻。

從座位可以俯瞰池袋霓虹閃鑠的景色﹐是為我們在東京的第一夜。

九月二十日‧星期日‧晴後雨‧25℃

在榻榻米上一夜暢睡﹐精神甚佳。昨天花了半天時間在新幹線上﹐今天天朗氣清﹐留在池袋一帶遊玩﹐也約略熟悉一下附近環境。幸得火影寄來的天書《從東京出發》指引提示﹐遇上了池袋一年一度的貓頭鷹祭(ふくろ祭り)﹐真是住對了地方來對了時間。

貓頭鷹祭的舉行地點就在池袋駅前的馬路﹐義工和警察把交通調度管理﹐騰出了足夠的巡遊空間。我們一早先到車站的 Vie de France 買兩杯咖啡和一些法式麵包﹐然後在東京藝術劇場附近的地方瀏覽祭禮的攤位。這些攤位都是當地團體主辦﹐如道路安全﹐環保節約﹐報社等等。記憶所及最少有四五個是讓小孩子玩遊戲換取獎品的專題攤位﹐還可以和卡通貓頭鷹大使合照。我們比較有興趣的是他們的熟食攤檔﹐尤其各色串燒﹐遠遠便可以聞到烤肉的香氣﹐極具節日氣氛。

池袋貓頭鷹祭的歷史並不悠久﹐不是什麼從幕府時代便流傳下來的節慶。這個活動首次於1968年舉行﹐是當地商戶想出來招徠客人刺激經濟的營商技倆。年復一年﹐貓頭鷹祭已成為池袋的盛事﹐吸引了從各地而來的遊人前來觀賞。至於為何這個祭慶以貓頭鷹為名﹖原來貓頭鷹正是該市的吉祥物﹐在不少公共地方也能看見貓頭鷹的彫像及飾物﹐無疑突出了地方特色。

雖然遊行在下午一時才開始﹐然而我們身具多年在各市圍觀各樣遊行的經驗﹐在中午十二點前﹐已找好了有利位置﹐是馬路拐彎位﹐街燈的下半部是一方很大的鋼筋水泥座﹐足可以坐上十個人。我們佔據了毫無障礙第一排的有利位置﹐細看義工和警察各就其位有條不紊地張羅籌備﹐甚具效率。 

一分一秒地過去﹐不少穿著傳統祭禮服飾的男女在街上穿梭﹐鑼鼓花車﹐綵燈旗幟﹐彷彿日本航空的廣告前奏。除了正當盛年的男丁及曼妙婀娜的婦女外﹐更有三代同堂穿著一模一樣丁字褲﹑身披傳統外袍的祖孫參與﹐看著他們手挽手地走近所屬的神轎(御輿)﹐人海淼淼﹐情境真摯動人。

當祭禮開始時﹐祭樂率先開道﹐接著是小童的御輿。當然都是領首的大人出力﹐小童把手搭在木樑上裝裝樣子而已。很多小孩子都神色惘然﹐可見是首次參與盛事。當正式的御輿被人群抬將過來的時候﹐其來勢真是銳不可擋。這就是所謂的眾志成城﹐萬眾一心。他們全心全意地抬著御輿為一家祈福﹐臉上毅然的神色﹐彷彿一張又一張浮世繪。

遊行差不多完畢﹐我們才發現人群中有兩名老外舉著日文的牌子無聲地抗議。牌上高書打倒偶像祟拜﹐一派天國地獄軟硬兼施的正正之辭。日本社會容納百教﹐尊重宗教自由﹐要拜要反﹐只要不傷及別人不違反法律﹐無人可以干涉。然而在這天扶老攜幼﹐舉家投入傳統祭禮的好日子﹐卻遇上這樣不假辭色地大唱反調的局外人﹐未免有點煞風景了。

圍觀至下午三時﹐遊行暫告一段落﹐接著是太鼓及其他民間藝術表演。我和T也看得差不多﹐於是決定放棄我們的有利位置﹐向池袋的心臟地方— Sunshine City 探索。

穿過西武百貨從池袋的東出口一直前走﹐沿途經過BIC CAMERA﹐不夠十五分鐘便能到達樓高六十層﹑不勝繁榮如一座高昌迷城的Sunshine City。城內設有遊樂場 Namja Town﹑水族館﹑劇場﹑博物館﹑各色商店及食肆……我們從楓葉國的小城市走來﹐霎時如入大觀園﹐目不暇給﹐心情雀躍不已。雖然Sunshine City 於1978年落成﹐但極目之處﹐無不是最趨時的時裝及玩意。

進入Sunshine City﹐我們先參觀了豐田汽車的展銷廳。 在楓葉國我們開的其中一輛是2007年的Matrix XR﹐算是豐田家族成員﹐有點親切感。展銷廳的低層像一個博物館﹐陳列著豐田最早出產房車型號﹐十分珍貴。較高的層次是豐田的最新型號﹐有很多款式只針對日本本土市場﹐是以我們並不奢望在北美可以看到。比較驚訝的是豐田房車在日本並不昂貴﹐可能是北美的人工、運費及稅制的差異。也許在日本買車容易養車難﹐寸金尺土的環境﹐立錐也無地﹐遑論置備座駕了。

深進城內﹐心血來潮﹐走上了Sunshine City 的展望台。展望台在六十層頂樓﹐一般入場費為每人￥620。接駁展望台的升降機最高速度為每分鐘600米﹐內裡的燈光變幻﹐驟然「一身星光像有千隻火箭碰撞」﹐陪伴旅客「直上頂尖地」。

鳥瞰池袋﹐只覺城市密度驚人﹐廣廈連綿插針不下﹐偶有的空地是壘球場﹐而且還是背對背的「雙鑽石」﹐可見物盡其用尺寸不差。午後陰霾漸現﹐無法看見東京鐵塔﹐是為一憾。 

Sunshine City 彷彿是一個不老之城童話國度﹐城內沒有一個年紀稍長的人。正如李碧華所說﹐青春是真正的霸王。下午六點鐘終於下了大雨。T提議說不如看去一齣電影。剛好新一集的《海猿》電影版又上映﹐而且還是3D版本﹐想是走災難動作片的路線。惜逢是星期天又天氣不好﹐誰都想看電影﹐結果戲票售光﹐只好退而求其次﹐改看楓葉國製作的 《Resident Evil IV》﹐也是立體版本。《RE4》在日本被換上了片假名《バイオハザ—ド IV》﹐即《Biohazard IV》﹐幸而先看了水牌把名字寫下來才買票﹐要不然又要比手劃腳的解說半天。

電影院的環境比我想像中舒服﹐竟有足夠的地方讓我擺放雙腿﹐沒有觸及前面觀眾的椅背。從預告開始﹐電影院內鴉雀無聲﹐和稍後在北京看《狄仁杰﹒通天帝國》時有人中途接聽手機的經驗﹐恰恰相反。電影是原版英語對白﹐日語字幕﹐觀眾都是中學生居多。看罷已屆八時三十分﹐雨也停了許久。

回程途中﹐貓頭鷹祭接近尾聲﹐人潮卻還沒有散退。夜裡我們從Lawson便利店買了中華五目便當帶回旅館享用﹐管它開遍全城燈火。

東遊記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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